01
我是在女儿上初三那年，发现前夫出轨的。
说实话，实锤的那一刻，我心里如同一场地震。
地震发生时，我的第一反应不是该如何自保，而是这件事要怎样才能瞒住女儿。
这，可能就是当妈的本能反应吧。
02
当时，前夫各种道歉求原谅，称自己只是一时糊涂。
而且，他真的很会利用我的软肋。
他说：“晓雪现在正值青春期，如果我们离婚，你想想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觉得自己配提晓雪的名字吗？但凡记得自己是一个父亲，你就不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我当时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不仅仅因为他出轨，更因为他居然拿女儿做谈判的++。
可是，我也很清楚，为了女儿，别说眼睛里揉沙子，就是往心口扎刀子，我也不能退。
更何况，仅就做父亲而言，前夫是一个“女儿奴”。
正值青春期的女儿，一直视爸爸为偶像。
如果我们这个时候离婚，对女儿的伤害到底会有多大？
我不敢估量。
03
但我也有自己的底线，对出轨，零容忍。
我告诉前夫：“咱们可以继续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直到晓雪高中毕业，但这期间，井水别犯河水。”
前夫答应了，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就这样，我和前夫守着这样一桩丑闻，继续过三口之家的日子。
很多时候，我内心是失衡的。
但看到晓雪一天天健康快乐地成长，我默默告诉自己：这一切，是值得的。
只是，我们都低估了孩子的敏感。
04
晓雪高一那年，她的数学老师接连给我打了好多次电话。
那段时间，晓雪经常在数学课上睡大觉，成绩也一落千丈。
老师找她谈话，她一言不发，我和她爸找她谈心，她都以“学习任务很重，没时间聊天”而拒我们于千里之外。
后来有一次，她干脆在数学测试时交了白卷。
那天，她爸爸加班。
晓雪回来后，我问她，她的回答是：“看见我们数学老师就烦，我就交白卷，气死他。”
我又焦急又愤怒：“你凭什么讨厌数学老师？你这样做，耽误的是自己啊。”
谁知，她语出惊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那一刻，我在愤怒之余，全是震惊，我努力控制情绪，大声斥责她：“郭晓雪，你才几岁啊，就说出这样的话！”
“那也比你强，明知我爸不是个好东西，还跟他生活在一起。”
晓雪的话，让我整个人都傻了。
05
见我还试图遮掩辩解，晓雪掏出手机，给我看了一个微信聊天的截屏。
是前夫跟那个女人打情骂俏的聊天记录。
时间是半年前。
也就是说，晓雪知道这件事比我还早。
她说那是一个星期天，她在上补习班，爸爸在车里等她。
她因为肚子疼，早出来了几分钟。
拉开车门的一瞬间，她感觉爸爸关掉手机的样子有几分异样。
于是，她让爸爸去帮她买热饮，并借过爸爸的手机，假装要给我打个电话。
她就这样顺利地找到了爸爸的出轨证据。
可是，跟我当初知道这件事一样，为了保护我，她选择把这件事埋在自己心里。
06
直到有一天，一个特别微小的细节，晓雪发现，我其实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有一天，她爸下班回家后，特别自然地拿起我的水杯，将里面的水一干而尽。
我看到后，第一时间把水杯拿到厨房刷了又刷。
“妈，那天我看得特别清楚，你用了两次洗洁精，正常情况下，没人是这么刷杯子的，我当时就知道，你是嫌我爸脏！”
我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出自我还在上高一的女儿。
之前，我一直认为她是个傻白甜。
但我还是想尽力修补一下：“晓雪，妈妈那天可能是心里在想事，所以忘了用几遍洗洁精……你爸他……”
不等我说完，晓雪粗暴的打断了我：“妈，我这么跟你说吧，父母出轨这种事，是瞒不过孩子的，别问我为什么，我们班有好几个这样的案例，都是孩子先发现的，大人还自作聪明地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
晓雪的话让我醍醐灌顶。
对于未成年的孩子来说，父母就是他们的全世界。
而这个世界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是福尔摩斯。
07
也就是那天，我决定离婚，不再等什么晓雪高中毕业。
因为为了配合大人的良苦用心，她也演得很辛苦。
她不忍伤害父母，就只能用错误的方式惩罚、侮辱甚至是攻击别人，尤其是她周围的异性。
比如数学老师，仅仅因为笑起来很像她爸爸。
比如当众羞辱她班的男体委，就因为体委经常帮女生抬体操垫，这在她看来就是献殷勤，是大猪蹄子……
她甚至在教导主任上台发言时，跟她的好朋友在台下议论：“你看他那张讨人厌的脸，像不像被绿了？”
这，还是我心目中的“白雪公主”吗？
我在那一刻惊觉，自己在为女儿忍辱负重的同时，女儿也一样。
我们都在用错误的方式，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简直就是错上加错。
08
那晚，我破例没让晓雪做作业，而是带她一起出去吃了饭，饭后宣布了离婚的决定。
我特别诚恳地跟她道歉：“晓雪，你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妈妈不该瞒你，是妈妈低估了你的敏感与承受力，但真相就是真相，我不应该教你诚实的时候，自己却在撒谎。”
听到这里时，晓雪开始掉眼泪。
真心疼啊。
如果可以，我希望她永远活在一个父母恩爱的幸福的原生之家。
可是，天不遂人愿，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以及我的从心之选。
虽然我无法给她一个父母彼此忠诚恩爱的家，但至少可以让她看到，母亲直面真相以及决断的勇气。
09
只是，如何消除晓雪心中的厌男情绪，我一时间毫无头绪。
但通过上面的这些事情，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说实话，对自己和别人诚实是唯一的捷径。
那晚，我给晓雪讲了很多她跟爸爸之间的往事。
她出生时，爸爸的喜极而泣；她儿时生病时，爸爸没日没夜地抱着她；她第一次去幼儿园那天，她爸哭得比她还惨。
“有一次，我和你爸聊天，说到你未来也要结婚生子，你爸就特别难过，他甚至说：这世界上会有人像咱们爱女儿那样爱她吗？”
“他的确背叛了自己跟妈妈的感情，但在做爸爸这件事情上，他是合格的。”
事实上，说出这句话时，我内心也是如释重负的。
被背叛的耻辱与怨怼，我无法消除，但我可以为了女儿，去公正地看待前夫。
那晚晓雪哭的很伤心，我也特别心碎。
可是，人生中的无奈就是如此，有些痛苦，必须也只能由她来面对。
真相让我们痛苦，但直面真相，也让我们的灵魂自由。
10
2013年的冬天，我和前夫离婚了，晓雪跟我一起生活。
从我跟晓雪摊牌后，晓雪就不肯跟爸爸说话。
但我还是跟前夫讲了事情所有的经过，包括我跟晓雪的谈话。
我心平气和地对他说：“我永远恨你，因为你改变了我的人生，但请你继续像从前那样当一个爱女儿的父亲，做错了事情就道歉，并且一如既往地爱她。”
前夫哭了，哽咽地问我：“难道就不能为了晓雪，原谅我一次？”
我回答她：“正是因为晓雪，我更加不会给你机会，因为我真的做不到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我不能骗自己，也不能骗她，我不希望她未来某一天为虚假的圆满而委曲求全。”
11
只是真正将结婚证变成离婚证那天，我还是在无人处，痛哭了一场。
作为女人，我很想跟渣男大撕一场。
可是作为母亲，我隐忍着选择了看上去友好体面的分手。
无论怎样，翻过这一页，都没有什么胜利可言，只是无奈地将损失降到最低罢了。
既然早晚得走出来，那就早点让自己走出来吧。
12
离婚后，我跟晓雪的日子过得很平常。
我不会因为她变成单亲而对她额外补偿什么。
相反，在她犯错时，依然像以前一样该说说，该批批。
一度，晓雪不太愿意面对周围熟悉的人对她额外的关心和同情。
我就告诉她，如果你不喜欢这种感觉，可以坦白地对别人说：“我爸妈离婚了，那是他们的事情，我很好，谢谢关心。”
她试着用了几次之后，效果很好，还落得一个“阳光女孩”的称号。
事实证明，只要你自己不标签自己，别人就不会标签你。
13
而我自己呢，除了工作，多了一份学拉丁舞的爱好。
我小时候就喜欢跳舞，但没条件，长大成人后，没时间没心力。
等离了婚，突然很心疼自己，果断给自己报了一个班，而且是学费最贵的那种。
晓雪问我：“妈，你怎么想起来要学跳舞了？”
我实话实说：“想好好爱自己一次。”
晓雪听了，跑过来抱我，拍着我的后背：“妈妈，我也爱你。”
我说：“嗯，我知道，很爱很爱的那一种，我一直都知道。”
打那之后，每天等晓雪下晚自习时，我就在拉丁舞教室挥汗如雨。
然后，放学的路上，我就给她汇报今天都学了哪些动作，出了哪些丑，对自己哪里很满意，包括有点嫉妒哪哪个队友的身材等等。
我本不是一个超级开朗的人，可是，离婚后，我刻意锻炼着自己的外向。
我觉得身体力行的乐观，营造一个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欢乐气场，努力去爱自己，是对孩子最好的教育。
14
唯一头疼的，是晓雪和前夫的关系。
刚离婚那会儿，前夫每周来看晓雪，她都拒绝见他。
前夫给她买的衣服零食，她动也不动。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不想爱爸爸。
在她衣柜的那个抽屉最底层，有一叠她从小到大和前夫的合影。
我记得当初我们离婚时，她气势汹汹地下楼要烧毁那些照片。
但最后，她还是悄悄藏了起来。
是的，她没舍得。
而且，看得出来，她也时常偷偷看那些老照片。
或许，在她心里，觉得跟爸爸交往就是对妈妈的背叛吧。
所以，趁着单位派我出差的时机，我特意当着晓雪的面，给前夫打了电话，拜托他在我出差的时候，帮忙照顾晓雪。
可想而知，前夫求之不得。
而晓雪呢，并没有火冒三丈地表示反对。
我知道，当我不在场，尤其是在外地，他们父女交往起来可能会自然许多。
15
果不其然。
我出差回来那天，晓雪见到我，小心地帮我拿拖鞋，问我出差是不是很累。
我太了解她那份小心背后的愧疚。
她觉得自己跟爸爸恢复了邦交，就是对我的背叛。
所以，那天吃晚饭时，我十分直接地对她说：“在跟爸爸的关系里，妈妈是妈妈，你是你，忘记过去等于背叛，那是对我而言的，但对你不是这样的。”
晓雪的头瞬间埋进了碗里。
“妈妈至今也在恨他，巴不得你做我帮凶，也恨他。可是，公平吗？有意义吗？把你的性格搞得那么扭曲，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爸妈因为不和分手，你不必因此站队，而且从最最自私的角度来说，这世界上多一个人爱你，不好吗？更何况，我敢保证，爸爸对你的爱，绝不比妈妈对你的少，所以，想爸爸了，就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去见他，妈妈不会不高兴，反而为你感到开心！”
晓雪听到这儿，哭了。
但我知道，她不仅仅是因为难过，也是松了一口气。
中国式亲子关系，好多时候，欲说还休。
可是，直接的表达不仅仅可以消除很多误会和玻璃心，更会让很多事情变得简单轻松。
16
晓雪上大二时，曾经有一次问我：“你和我爸现在都未婚，而且我爸一直很后悔，你们有可能复婚吗？”
我特别直接地告诉她：“好像不太可能了。”
因为妈妈已经不爱爸爸了。
就算破镜重圆，保不齐妈妈会在有矛盾时，翻旧账。
我不想做那么无聊的事情，不想成为那么无聊的人。
而且，我当年没有为了孩子维持一份虚假圆满，以后更加不会。
毕竟，这世界上还有比结婚复婚好玩许多的事情。
比如跳拉丁舞，比如跟闺蜜去旅行，比如读书……
晓雪点着头说：“妈，知道啦，是我庸俗了，呵呵。”
17
如今，晓雪已经大学毕业，在深圳一家500强企业做HR。
她的男朋友是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两人为了在一起，一路考同一所大学，又双双在深圳找了工作。
初次见家长，那男孩特别直接地对我说：“阿姨，我最喜欢的就是晓雪身上那份坦率阳光，一点不像……”
男孩想说的是，一点不像单亲家庭的孩子。
但他打住了，面露羞色。
我不以为意，以同样的坦率对他说：“我也是边单亲边学习，其实，孩子成为什么样子跟她是否单亲没有关系，跟父母如何面对离婚这件事有关。我和她的爸爸的确在婚姻这件事情上，很不成功，但，我们尽力把离婚带给她的伤害降到了最低。”
谁知，晓雪听了，接过话茬：“妈，我真的很感谢你，感谢你教会我爱自己，遵从内心，直面真相，保持诚实，就算我没有一个父母双全的家，但我有你，就够了。”
那一刻，我毫无出息地哭了。
养育孩子，诸般劳累，但震动与狂喜，也常常不期而至。
一个母亲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有一天，你的孩子对你说：“妈妈，受教了。”
18
经常有人问：父母给子女最好的爱是什么？
最好的答案当然是，父母恩爱。
可是，如果不能呢？
我的心得是诚实。
诚实产生自律、善良、爱与尊重。
一个敢于彻底诚实的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在多么艰难的境遇下，都能回归幸福宁静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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