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音乐的欣赏是“以心印心”,音乐的的传承也同样如此。后来之人通过音乐以感知古人之“心”和“意”,并通通过对此“心”此“意”的印合,才成就其源远流长的传统。无论是弹奏古曲还是听赏古乐,都必须循其音声而又能够超越于它,进而感其心、会其意。北宋僧人琴家则全即特别强调弹琴要把握古人“用意”,认为“用意”是古人处理节奏的根据:“一曲之中,想古人用意处,抑扬高下,而取又与之。此节奏之要也。”为则全《节奏指法》作序者也持同样的看法:“盖古人好琴不在多,但一操得意而已。能听之者,令再三弹此一曲,方识古人用意处。
近时听琴便欲热闹堪听,不得已杂以筝琶羯鼓之音,贵其易人耳,以取一时之美听,全失古意,岂不叹哉?”“古意”即古人之“意”,是音乐音响节奏背后的精神和灵魂,它源于心,而存于乐。后人以乐显之,以心印之,以至代代相传,是即为音乐文化与美学传统之延续。梅尧臣《赠琴僧知白》诗则强调声之妙不可传,而“古意”却可传:“上人南方来,手抱伏羲器。颓然造我门,不顾门下吏。上堂弄金徽,深得太古意。清风萧萧生,修竹摇晚翠。声妙非可传,弹罢不复记。明日告以行,图兴江海思。”·常识告诉我们,琴之“声”是可以传的,因为它有形,可以记,可以学;而琴声之“妙”是无形的,故“非可传”,它只是弹琴人以自己的心灵、感觉和性情所镕铸出来的。相比之下,琴声中的“古意”也是无形的,因而也是“非可传”即不能以通常的方式例如语言相传,但知白的琴声却做到“深得太古意”。
这“古意”是如何得到的?在禅宗看来,只有一个答案,就是“以心印心”,以己之“心”去“印”古人之“心”,通过“心心相印”实现“以心传心”的功效。大诉禅师说:“鼓琴由艺进,读书以学博。过耳音不留,空言亦奚托!千古会吾心,于焉有真乐。雨过晚凉生,临池看鱼跃。”2“千古会吾心”,就是以心印心,以心会心,使得千年之心能够隔空相传。他特别强调,这样以心会心、印合千古之心的音乐,才是“真乐”即真正的音乐。
当然,传统并非永远不变,音乐的精神也并非全然相同。正好相反,传统之所以值得重视,正是因为它有生命,它会生长、变化,是一个“活”的东西。永远不变即意味着僵化、死寂,只有不断变化才会形成无尽的活力。这活力从何而来?也是源于“以心印心”,正是后来不断与之相印的“心”,才能为之注入新鲜的“活水”。释空尘《枯木禅琴谱·自序》云:“始悟琴旨,各禀性灵,庄生所谓:'意之所随,不可以言传’。盖节奏板拍,可以传授;取音用意,各随人心。昔宓子鸣琴,化及单父;仲氏鼓瑟,见拒圣门。千载之下,犹见其性情。①在禅宗看来,虽然每个人所秉有的佛性只有一个,但其体现佛性之“心”却各不相同,其佛性的具体体现亦各有特色。各以独特的个体之“心”去“印”曲中的古人之“意”,其“意”才能不断地生长、创造,才能保证传统之河“活水”长流,才能始终保持其旺盛的活力。释空尘所说,弹奏古曲要能够“千载之下,犹见其性情”,这里的“性情”虽以古人的面目出现,但实际上是由后世弹者“激活”的,是由后世弹者的生命、精神和气质所“灌注”了的,也就是说,是后者以“心”相“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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