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简介
李苹香的真名叫黄碧漪,入乐籍后曾先后化名李金莲、李苹香、谢文漪等。李苹香是著名的才女,写得一手好诗词。这样,她的品位和身价就不一样了,起码她在文人圈子里就很有市场和影响。
李的居室名叫“天韵阁”,她的好几部诗文集就是以居室名命名出版的,如《天韵阁诗选》、《天韵阁尺牍选》等。李苹香自幼聪颖,爱好学习,她小时就整日手持诗书吟咏不止,并且显示出了非凡的诗才。
她八岁时就开始作诗,据说,当地一位名宿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她的诗作,读后拍案叫绝地说:“此种警艳,当于古人遇之,至于今人,百年来无此手笔!”用这样的话来评价一个八岁孩子的诗作,显然有些夸张了,但李苹香幼时的聪明可见一斑。到了李苹香及笄之年,上门说亲者踏破了门槛,但都遭到了黄家的拒绝。她的父母见女儿满腹诗书,心想这个女婿的标准可不能低了,想好好地物色物色。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得到呢,就是这样一位天才少女,却因为偶然的一次受骗,被彻底改变了命运,身陷泥沼,被迫做起,真令人扼腕长叹苍天误人。
坎坷人生
章士钊的《李苹香》一书,详细记述了李苹香不幸陷身为妓的前后经过。
1897年,李苹香十八岁时,上海的洋商举行赛马会,也不知是谁的提议,反正,李苹香与母亲以及异母兄弟三人,一道出了门,到上海去看赛马会。结果,这次出行就成了李苹香命运的转折点。享受繁华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母子三人可能是第一次来上海,不免贪玩了几天,大概也没在意大上海的物价这么高,几天一过,不知不觉就一下子用光了盘缠。等到发现囊空如洗时,母子三人吓了一跳,旅馆费还没算清呢,还有回家的路费,这大上海人地生疏的,怎么办呢?估计李苹香的母亲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乡村妇女,以致越错越离谱。
当时,他们隔壁正好住着一位潘姓客人,三十来岁,长得丑陋,自称是嘉善县人,与李苹香老家嘉兴是邻县。当他发现李苹香一家三口困于旅馆无法归家时,就热情地以老乡的名义,表示愿意资助。实际上,潘某看上了青春貌美的李苹香,他正愁着找不着机会。有了这层阴谋,可以想见,潘某是如何大献殷勤的了。他让李苹香母女在上海继续玩几天,玩个尽兴,一切费用由他支付。几天一过,看看火候差不多了,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潘某提出要娶李苹香为妻。可怜母女三人一下子傻了眼,真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奈,李苹香只好委屈地听从了母兄之命,跟这个潘某住到了一起。
关于李苹香的这次遭遇,仔细想来,还是有不少疑点的。第一,李苹香母女来到上海游玩,如果没遇到什么意外的话,难道连回家的路费都不会预留出来吗?第二,就算欠了潘某的钱,也不至于一定就要把女儿嫁给这个丝毫不知底细的人吧?章士钊《李苹香》传记的主要内容,特别是李苹香受骗误入火坑的这一部分,肯定来自于李苹香的口述,她也许隐瞒了其中什么内容,也是完全可能的。反正,不管怎么说,李苹香是糊里糊涂地嫁给这个潘某了。
灾难还远没有结束。没想到,这个潘某根本就是个无赖,他的家中早有妻子儿女。原配妻子见他另结新欢,根本不许他进门。于是,潘某只好带着李苹香来到了苏州。这生计问题怎么办呢?潘某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他不过略施小计,就骗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在困顿之下,竟然要李苹香去做,他自己当起了掮客,专门拉生意。
可怜李苹香一个弱女子,根本无力反抗,只好任潘某摆布了。不久,潘某带着李苹香来到了灯红酒绿的大上海。我怀疑潘某根本就是个专门将女孩子拉入火坑的骗子,他就是想通过这个途径发财。上海的妓书是分等级的。来到上海后,由于李苹香才艺出众,很快成为一名高等。她本来就擅写诗词,出口成句,很快被文人们授以“诗妓”之誉,成为海上名花,声名日盛。
与李叔同的情缘
李叔同与李苹香相识于1901年,两人一见倾心,均有相见恨晚之感,互相引为知己。
1901年夏,李叔同与母亲、妻子由天津迁往上海。那时,他因赞同康有为、梁启超变法而成了当局眼中的敌人,无奈避祸沪上。李叔同在上海的那几年,应该说是他人生中的低谷和消沉时期,也是思想的脱变期。他同一班公子哥们,经常出入于声色场所,与上海滩的名伶名妓们打得火热,他与沪上名妓朱慧百、李苹香和谢秋云等都是好友。但是,李淑同与李苹香的感情,远远超过了一般的交往。
李叔同第一次来到李苹香的天韵阁,就以“惜霜仙史”之名赠李苹香七绝三首:
沧海狂澜聒地流,新声怕听四弦秋。
如何十里章台路,只有花枝不解愁。
最高楼上月初斜,惨绿愁红掩映遮。
我欲当筵拼一哭,那堪重听《后庭花》。
残山剩水说南朝,黄浦东风夜卷潮。
《河满》一声惊掩面,可怜肠断玉人箫。
这几首诗,以抒发愁绪为主,表面上说是写给李苹香的,实际上,李叔同在诗中描写的主要还是自己当时的心迹。那时,国事日非,神州昏晦,李叔同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不知初识李叔同的李苹香当时是否读懂了他复杂的心迹。应该说,作为赠诗,尤其是赠给一位刚刚相识的名妓,一般会在诗中将对方的才艺美貌歌颂一番,相比之于这一类诗词,作为赠诗,李叔同这三首袒露心迹的诗似乎并不是很合适。但是,也正是因为刚刚相识就向对方吐露心声,也可看出李叔同对李苹香的信任,他把她是看成知音的。
后来,李叔同进入南洋公学学习,他与李苹香的交往更加频繁了。除了上课,他的空余时间几乎都是和李苹香待在一起。才子佳人,诗酒唱和,风花雪月,情深意长。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数年之后,李叔同由于母亲病故,深受,决意告别诗酒风流的上海洋场,远赴日本留学。李叔同与李苹香以诗相识,当然仍是以诗告别,他又写下《和补园居士韵,又赠苹香》七绝四首。这四首诗充满了离愁别意,估计就是作于离别前夕的:
慢将别恨怨离居,一幅新愁和泪书。
梦醒扬州狂杜牧,风尘辜负女相如。
马缨一树个侬家,窗外珠帘映碧纱。
解道伤心有司马,不将幽怨诉琵琶。
伊谁情种说神仙,恨海茫茫本孽缘。
笑我风怀半消却,年来参透断肠禅。
闲愁检点付新诗,岁月惊心鬓已丝。
取次花丛懒回顾,休将薄幸怨微之。
“梦醒扬州狂杜牧,风尘辜负女相如”,李叔同是在说杜枚,实际上是在借杜说自己,他要告别了,不得不辜负红粉佳人了。“一幅新愁和泪书”,他是付出了真感情的。
李苹香也写了不少诗回赠李叔同,但目前能见到只有以下三首,借咏落花感怀命运:
潮落江村客棹稀,红桃吹满钓鱼矶。
不知青帝心何忍,任尔飘零到处飞!
春归花落渺难寻,万树阴浓对月吟。
堪叹浮生如一梦,典衣沽酒卧深林!
凌波微步绿杨堤,浅碧沙明路欲迷。
吟遍美人芳草句,归来采取伴香闺。
这三首绝句,足以看出李苹香的诗才。诗的内容尽管不脱闺怨一路,但写得凄凉无奈,自己人生的种种不幸隐迹其中:命若落花,四处飘零,浮生如梦,只求一醉。
红颜花落,所有的血都流尽了。人生,已经像纸一样苍白。
李叔同在为《李苹香》一书所作的序言中,并没有说及自己与李苹香的关系,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序言并不长,不足千字,通篇大谈乐籍进步与文明的关系。在李叔同看来,乐籍不但是近代文明发达的表现,而且是其动因之一:“乐籍之进步与文明之发达,关系綦切,故考其文明之程度,观于乐籍可知也。”又说乐籍之功用,“游其间者,精神豁爽,体务活泼,开思想之灵窍,辟脑丝之智府。”下面,又说到巴黎乐籍之盛云云。大致上,主要意思为乐籍说好话,实际上也就是为李苹香说好话。这也反映了李叔同对乐籍的观点。客观地说,乐籍与文明,似乎并无明显的因果联系,“饱暖思淫欲”,乐籍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出现的负面现象。李叔同当时与海上诸多名妓诗酒唱和,关系密切,他的这种观点与他当时的生活方式和态度是一致的,他断然不会扇自己的耳光。
从照片上看,李苹香的穿着很普通,与赛金花的珠光宝气差远了。尽管都是名妓,但在财富的拥有上,李苹香与赛金花肯定还有一段距离的。李毕竟是文人圈子的“名妓”,而文人,大多都是没什么钱的。照片中的李苹香体态微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脸上毫无表情,目光中充满了忧郁,流露出无尽的忧伤。从年龄上看,她似乎也不再年轻了。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位小女孩,可能是她的养女。从业到了一定年龄后,都会收养一个小女孩作为养女,用来养老。要真是这样,说明她的青春快要走到尽头了,等待她的将是人老珠黄。
李叔同从日本留学回来后,仍然留在上海。不过,那时,他已忙于教学,参与南社的各种活动,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流连在风月场所中的风流公子了,他与李苹香可能再也没有见过面。1918年,李叔同将自己的存书、书画作品以及印章全部捐赠了出去,其中将名妓朱惠百、李苹香所赠诗画送给了好友夏丏尊。从此,他斩断尘缘,正式出家,隐居丛林,云游各地。
一段才子与诗妓的情缘,从此风流云散。
在那些青灯古佛的日子里,李叔同还会想起昔日那位有着聪颖美丽的诗妓李苹香吗?谁也无法再揣想大师的心理了。李叔同出家不久,他的一中一外两位妻子在寺门口长跪不起,请求他还俗,可大师已心如止水。他的胸中,已经没有了俗世的情爱了。他已属于佛,属于众生。
多年后,李叔同去世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位叫作妙莲的侍者。看这名字,应该是一位女尼了。李叔同在去世前三天,曾手书“悲欣交集”四字赠给妙莲,这是大师的绝笔。我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部话剧剧本。剧中说,李叔同出家后,李苹香也出家了。李叔同去世时身边的侍者妙莲,就是出家后的李苹香。
在剧本的创作缘由中,作者自己也承认了,这只是虚构。因为他想为这段美好的情缘划上一个美满的句号。可是,天地间,又有多少情缘都有美满的结局呢。破了,就破了吧。
实际上,李苹香并没有出家。她和著名才女、吕碧城的姐姐吕美荪一直到晚年还经常保持联系。吕家有姐妹四人,吕碧城和她的姐姐吕惠如、吕美荪都以诗文闻名于世,号“淮南三吕,天下知名”。出于同乡情缘,吕美荪在上海时,曾女扮男装,同《大公报》的主编一起去中拜访过名噪一时的李苹香。由此,吕美荪和李苹香相识,并成为诗友。当时,吕美荪在得知李苹香的不幸身世后,并没有因为她身在乐籍而瞧不起她。相反,她们将这份友谊一直保持到了老年。
要是剧中的妙莲真的是李苹香,我想,那肯定是符合大多数人的愿望的。大师在离去时,毕竟身边还有一位早年的红粉知己,聊可减少离去时的孤单。可惜,她不是。
关于李苹香的结局,已不得而知。看到一则资料上说,民国名媛、秋瑾的闺中密友、安徽枞阳籍才女吴芝瑛,曾变卖家中珍藏的董其昌手书《史记》全部真迹,得数千金,替李苹香赎身。吴芝瑛是一位具有侠义之气,而且非常重视友情的女性,在秋瑾就义后,她曾冒着生命危险,与徐自华女士一道,将秋瑾安葬在西湖之畔。秋瑾为李苹香赎身的事是可信的,事情要是真的如愿的话,李苹香的晚景应该不会很凄凉。
“堪叹浮生如一梦,典衣沽酒卧深林”,这种貌似超脱只求一醉的生活态度,有一种人生的大悲哀在里面。“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这样的句子,真是冷到极点了。有一种人生,就叫冷。李叔同的是,李苹香的也是,幸而他们能写诗,那些句子,料想,多少可以带走一点人生的悲苦吧。
吴芝瑛义赎风尘女
吴昭谦王绣今年是辛亥革命先驱英烈秋瑾死难百年冥辰,在缅怀她的英魂时,自然地又联想到她的生死盟姊吴芝瑛。吴芝瑛是安徽桐城(今枞阳县)人,她与秋瑾在北京比邻而居,结为金兰姊妹,资助秋瑾留学日本闹革命,秋瑾殉难后她冒死与徐自华收葬秋瑾遗体于西湖,举世震惊。
侠肝义胆的吴芝瑛,在64年的风雨生涯中做出了很多大仁大义的善举,在近代史上留下了光辉的篇章,他捐献自家祖产在枞阳县兴办学校,在上海与秋瑾共办《中国女报》,他不顾与袁世凯儿女亲家之情,上万言书痛斥袁大头称帝,成为京沪闻名的巾帼豪侠。1904年,目睹清廷腐败无药可救,劝丈夫廉泉弃官来上海定居,为女权与革命做了不少旁人想不到更做不到的事。其中仗义赎救诗妓李苹革香的事迹尤为感人。这件事还鲜为人知,特钩沉史海,使之浮出水面。
诗画才女,失足沦落
20世纪初,在上海有一位极富声名的,不仅以姿色出众,还以诗作惊人,可与唐之薛涛明之柳如是相提并论,那便是李苹香。
李苹香何许人也,何以沦落风尘,说起来话长。她本姓黄,名箴,又名黄碧漪,祖籍是安徽人。先祖黄钺,字左君,一字左田,原籍安徽当涂县人,后又移居芜湖。他是乾隆进士,曾官至礼部尚书,工书善画,有着作遗世。父亲禀贡生,母亲程淑仪,浙江嘉兴人,大家闺秀,善诗。苹香得母教至深,在后来的哭母诗八首中第一首即有深情回忆:
记得儿时母独怜,春风降帐训长篇。
故园四首都成梦,偷渡余生二十年。
苹香自幼美貌聪慧,她的一头乌发自然弯曲如波浪,明眸皓齿,很有魅力。八岁时即解声律之学。母亲曾笑抚女背说:“吾家又出一状元矣!“在含苞未放时,常有求亲者,都为父母所拒。
李苹香家世为望族,但到父亲时已家道中落,移居嘉兴母亲家居住。一次父亲远游在外,母亲携女儿到上海观洋人赛与,顺便也为女物色郎君,不意钱财用尽,困厄危难之时,同住旅店一潘姓男人主动解囊相助。不久苹香便与潘某同居,但这位苏州潘某已有家室。后来他又挥霍无度,金钱散尽,便逼劝苹香入勾栏院了。对于她的逼良为娼,还有另一个版本,便说那位潘姓男人名青园,与苹香是邻居,他求婚时父亲不允母亲默许,后即同居。成婚后潘青园不学无术,无以谋生,便将她卖出去了。
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李氏到上海沦入平康。开始化名李苹香进入低等的么二,后因有才艺才转升入长三堂子。这从天掉下来的辛酸苦楚,便成了她人生坎坷的起点。
天韵阁车马风流章士钊老不忘情
花红引来蜂蝶飞,诗妓风流尽名士。却说李苹香因才艺出众,能诗善画,转眼间成了青楼中一流人物。她虽是座上客常满,却已往来尽名流了。他不爱达官贵人,诗人雅士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一时江沪文坛艺苑中的佼佼者,如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冒襄后裔冒鹤亭、清末四公子之一吴保初,苦吟诗人陈子言,集戏剧、音乐书画才艺于一身的李叔同,国学大师章士钊等都成了她的座上嘉宾,闺房名媛如。安徽女诗人吕碧城姊妹也常与之雅集。
冒鹤亭是冒襄(1611-1693)的后人。冒襄是江苏如皋人,字辟疆,号巢民,明亡后隐居不仕,着《巢民诗集文集》。他与陈贞慧、方以智、侯朝宗又合称“明末四公子”。清末的冒鹤亭是一位丰产的诗人,早与苹香母程淑仪有诗唱酬。据他的年谱记载,早在1901年12月,他曾三至李苹香的天韵阁,并在她的阁府大摆酒宴雅会群贤。他与苹香也自然少不了唱和。还为她介绍著名学者和诗人曹元君(字君直)为师。使得“名师出高徒”提高了苹香的身价。
陈诗,字子言,号鹤柴,安徽庐江县人。有“苦咏诗人”之称,出诗集多种。在《据梧集》中,他有一首长歌详细描绘了冒鹤亭在天韵阁大摆诗会宴的盛况。他赞诵道:“绿苹小字擅词翰,香君异代将毋同。拂弦清怨入流水,峰生竟有弧生桐。”结尾有“复社往事二百载,座中叹少侯朝宗。”
这几次雅集,当时章士钊未曾参加,后读此诗时,他竟慨然自比侯生,而且因该诗歌中又有“峰山竟有弧生桐”之句,将自己的笔名秋桐改名孤桐。陈诗在这首长歌中又注笔:吴、陈、方、冒诸子均复社中人,且应有李香君,只少侯生耳。可知当年李苹香已是有人比拟为李香君了。
那么,李苹香的白马王子——“侯生”又是谁呢?想不到竟是缺席的章士钊。章士钊名声显赫,近代著名的民主革命家、思想家。他一生无党无派,晚年任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与毛泽东私交笃深,“文革”中是唯一敢于犯颜保刘少奇的宿老。回首当年,他到处奔波民主革命。1904年(一说1903)11月7日,章士钊来到上海商讨再次举行起义之事。不料在11月19日,安徽合肥人万福华枪击广西巡抚王之春(也曾任安徽巡抚)未遂被捕。闻讯第二天,章士钊单身赴监探视,便成了自投罗网、不请自来的同案犯。此案株连十多人,经审讯都无罪释放。正当他离开每天一碗饭、20粒黄豆的监狱生活,忽的“柳暗花明又一村”地遇到一次艳福,那便是他被接纳到李苹香的香巢中,为他沐浴更衣,酒饭款待,软语温存,留宿温柔乡中。这种奇巧的艳遇,只有黄兴在黄花岗起义失败时,也有这“天上掉下来的美人”的故事可比。
章士钊在与李苹香巧遇的几番云雨巫山中,推心置腹畅叙被此生平,李苹香倾心哭诉了自己的生世与遭遇,感动了章士钊的钦犯郎的惺惺惜惺惺的同情心。很快为她写了一个传略,题曰:李苹香。化名“铄缕十一郎”的作者便是章士钊。他在书中“绪论”部分开篇道:“苹香,也,实才女也。苹香既是才女,胡为?苹才厄于遇也。”为这本李苹香传略写序的是另一位多才多艺的李叔同。李叔同尽管后来顿悟出家参禅,但在青年时却是声色场中的高手,他与沪上名妓李苹香、朱慧百、谢秋云、语心楼主人等众多名妓都有情丝缕缕。与苹香不但有诗歌唱和,且也演绎过生死依恋的情结。因为他与章士钊都是风月玩家,不会吃醋,且在红颜薄命问题上同病相怜了。
再说章士钊后来也未与苹香好梦成真,终成情侣。随后不久,他就遇到了另一位如意闺秀,那就是当年也追随孙中山革命的吴彦复(安徽庐江人)的长女吴弱男。她比章士钊小7岁,靓丽多才,思想进步,早已是同盟会会员,而章士钊还是会外之员。章太炎接受国民党元老张继的意见亲自出马去与吴弱男商量,请她劝说章入盟,弱男奉命做说客,不料二人未同进政治圈子,倒有情人终成眷属了。1909年春,他们在英国正式结为生活同盟。
应该说,章士钊与吴弱男这对自由恋爱的伉俪,是够美满幸福了。他们志趣相投,又生下三个孩子。但难以理解地是,章士钊始终恋恋难忘他比之为香君的苹香。五十年代他年已七旬时填写的一首《虞美人》,可以窥见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依然似一江春水脉脉向东流。
词曰:
芙蓉不逐东风去,还认秋来路。似能相识过来人,往日金刚坡上意相亲。侯生曾被香君误,闲却寻花侣。可怜抵死忆吴门,除了观音八面不成春。
吴芝瑛义赎诗妓天韵阁诗名芬香
天韵阁虽然车水马龙尽是王公贵子、诗人雅士,李苹香少不了强作欢颜,不管俊的丑的都得周旋应付,偶而遇一二知音,花前灯下才可慰寂寞。几年过去,她顿生皤然淡出之意。然自古以来几曾见有真情郎救赎青楼女子。虽有花魁自赎许给卖油郎,但自己的缠头究竟有限,何来重金呢?不意天赐良机,大救星就在眼前,沪上名媛吴芝瑛来也。
吴芝瑛,原籍安徽19岁嫁夫婿无锡廉泉(字南湖),他俩情意笃深,妇唱夫随。在京为官时与秋瑾夫妇比邻而居。秋瑾饱览芝瑛家中外进步书刊,渐生民主激进思想,后来演绎了一幕幕生死相助相爱的友情,直可惊天地、泣鬼神。秋瑾留学去日本后,芝瑛目睹清廷昏樻腐败,毅然劝夫退休,回上海隐居。
她夫妇二人定居在小万柳堂,说起万柳堂历史久远。还是廉氏在元朝的先祖廉希宪任右丞相在北京广渠门筑建。小万柳堂在上海曹家渡、杭州西湖各有一处。1904年(光绪三十年),吴芝瑛夫妇移回居此。这小万柳堂是上海有名的园林别墅,滨苏州河南畔,屏山带水,垂杨数百、枫叶荻花,可观渔舟唱晚,叠雪归帆。它编竹为楼,幽静素雅。上下厢房,厨房共30多间。有天桥走廊通阁亭。其中悲秋阁为二层建筑,六角形亭阁,面积12平米,琉璃砖瓦,玻璃门窗,阁中有桌案几台,上供秋瑾着和服持剑遗像。芝瑛终身祭祀。堂内帆影堂、翦淞阁为吴芝瑛写经吟诗场所。
1904年,吴芝瑛与秋瑾话别后即移居上海。在上海她曾与秋瑾合办过《中国女报》,秋瑾也常到小万柳堂畅谈。在从事社会公益之事的闲暇时间,她与丈夫常在家中举办诗歌沙龙,著名诗人云集翦淞阁,彼唱此和,好不潇洒。当时不但很多诗人词客份至沓来,就连梁启超、袁克文(袁世凯之子)也来吟唱。后来还汇集成《翦淞留影集》。
有次忽地传阅一首李苹香的《七绝》,诗云:
尘心涤尽觉身闲,絮果兰因取次删。
满院月明凉似水,自钞贝叶掩深关。
吴芝瑛喜诗善书,因信佛也常抄录金刚径,她一见此诗甚喜,探询知为李苹香所作。自此约她常来家谈诗论文。李苹香便将自己写的诗作全部送呈芝瑛阅审。芝瑛读了果见篇篇佳丽清新,不落俗气。于是劝她结集册印,并慨然为其题署,于是在扉页上由紫芙署检的《天韵阁诗存》便在光绪己巳六月问世,也即光绪三十一年(1905)出版了。这本诗集选收了李苹香的95首诗歌。署名鸳湖女史黄箴发鬘因。
李苹香狭路逢知音,知音又是大恩人。吴芝瑛了解苹香的身世、遭遇、才艺后,决心救助她出火坑苦海。但像她这样的名妓、鸨儿总是将她当作摇钱树,非重金不能赎出,而苹香的那些狎客似乎又都是卖油郎,只有吴芝瑛独撑大丈夫。一时那里能凑足那么多银两。这时她想到廉泉家藏古字画还有些。于是选取了明朝著名书画家董其昌的手写《史记》出售,这也是不得已的挖心头肉之举。因吴芝瑛的书法幼年即主要临摹董大师的。这时为了救李苹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卖书画得数千金后(一说书画一时不得脱手,还是卖掉自己的首饰)赎出李苹香。
吴芝瑛舍己救人大义赎出李苹香这件事,尚未发现细节史料,但在吴芝瑛1934年病逝于无锡后,一些人为她写的挽诗、挽联中,可见蛛丝马迹。如廉建中的挽诗有“佛手援妓苦”。另有“麦美情怀厚,苹香笑语温”;“更与苹香为莫逆,怜才脱籍保吟身”;“千金概脱烟花籍,一角孤撑风雨亭”,便是佐证。
李苹香在风月场中周旋了好多年,才子雅士终究是逢场作戏、风流自诩,真正的爱情却是“曾经沦海难为水”,他已不愿再过灯红酒绿、强作欢笑的寄人生涯。于是决心自食其力,改名换姓为谢文漪女史,又建立了一个《谢文漪书画室》,以卖字画为生。
目前这起感人的义救风尘女轶事,还有一些“空白”,如赎救的时间、过程,《天韵阁诗存》发行与赎出的时间顺序等还不甚了了,但这已无碍这件大事的主脉了,好事者还可以继续探幽索隐,甚至编出历史剧来!
(杜启康、汪振鹏提供部分材料,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