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涯
早年生平
崔鸣吉生于万历十四年丙戌(1586年,朝鲜宣祖十九年)八月二十五日,童年时代在“壬辰倭乱”的烽烟中度过,对战争给国家人民带来的苦难有深刻的体会。少年时代师从李恒福(号白沙)、申钦(号玄轩)两位学者学习经史,并与朝鲜文人赵翼、张维、李时白交往,号称“四友”。此时他已颇有名气,“其誉藉甚,流辈以一识面为荣”。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宣祖三十八年)参加科举考试,获增广文科丙科及第,从此步入政界。光海君即位后历任工曹佐郎、兵曹佐郎等官职,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光海君六年),崔鸣吉因受仁穆王后幽闭事件牵连而被罢黜官职,其后又连遭母亲和父亲之丧,连续9年没有出仕。天启三年(1623年)三月,朝鲜发生宫廷政变,光海君被废,其侄绫阳君李倧即位,是为朝鲜仁祖,史称“仁祖反正”。崔鸣吉参与了这次政变的全部过程,并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奇谋密计,多出其手”,起事时间也是由他卜定。仁祖反正成功后,除授吏曹佐郎。同年闰十月录靖社功臣一等,封完城府院君,擢为吏曹参判,此后崔鸣吉的仕途开始飞黄腾达。仁祖即位后第二年,即发生李适之乱,崔鸣吉被任命为总督副使,赴战场前线宣谕圣旨,并亲临督战。其后历任弘文馆副提学、司宪府大司宪、刑曹参判等职。
丁卯主和
天启七年(1627年,仁祖五年)正月,后金汗皇太极入侵朝鲜,史称“丁卯胡乱”。后金军一路势如破竹,直逼汉城(今韩国首尔),仁祖逃往江华岛,在这时崔鸣吉就开始主和,他认为:“国小力弱,虏势张甚,不如巽辞以缓之”。张维的《溪谷漫笔》对这个过程记载道:
“上幸江都(江华岛),驾次通津,从官散寓村舍。余时忝备局(备边司),夜深后备局下隶来曰:u2018有驰启至,胡(指后金)差将到。u2019诸宰咸会矣。余苍黄驰赴,闻胡差为讲和且至,方议其进止,不能决。崔子谦谓兵交使在其间,不当遽示斥绝,姑宜接致,听其语而处之。群意大抵皆然,莫肯发口。子谦主其说,竟接其人于镇海楼中。继而刘海(后金将领)又至,和事遂成。时虏兵屯平山,去江都百余里,而行朝守备寡弱,人情危惧。虽斥和者外为大言,内实幸和议之成,而畏浮议莫敢明言。独子谦遇事辄首发,无所顾避,卒以是被弹去。”
丁卯胡乱以后,崔鸣吉顿时声名狼藉,备受责难,因此一度远离政界,后在仁祖的关照下,历任京畿道观察使、户曹、兵曹参判、议政府右参赞、汉城府判尹、户曹、兵曹、礼曹判书等要职。崇祯九年(1636年)皇太极改国号为大清,自称皇帝,并要求朝鲜向自己称臣。朝鲜国内群情激奋,斥和之论高涨,然而崔鸣吉仍高举主和论大旗,他指出“国家事不可不着实。十年支保,盖亦出于和亲。丁卯变初,皆以和议为非,及至结和之后,皆以为便矣。”但像他一样主和的只占极少数,朝鲜仁祖被大多数人斥和的情绪所左右,崔鸣吉感到深为忧虑,他说:“一朝虏骑长驭,不过体臣入守江都,帅臣退处正方,清北列邑,固将委而与贼。安州一城,势必不能独全,生灵鱼肉,宗社播越。到此地头,咎将谁任?”果然不出所料,在当年十二月就发生了“丙子胡乱”。
丙子主和
“丙子胡乱”爆发后,皇太极亲征朝鲜,清兵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很快攻陷了汉城。朝鲜仁祖、昭显世子及诸大臣躲进南汉山城避难。此前“崔鸣吉请赴虏阵以观变,遂遣鸣吉请成于虏,以缓其师”,使朝鲜得以有喘息之机。在清军围城打援、南汉山城岌岌可危的状况下,朝鲜政府内部迅速分化为以吏曹判书崔鸣吉为首的“主和派”和礼曹判书金尚宪为首的“斥和派”,两派对立尖锐,围绕是否讲和的问题争执不休。崔鸣吉主张再次议和,并多次往返敌营谈判,同时与“斥和派”展开激烈论争。崔鸣吉对金尚宪为首的“斥和派”予以批评,认为其出于爱国而主战固然可以理解,但立足于山城实状,国家朝不保夕,战无可守之兵,君臣陷于一片孤城,此时再高呼“与其讲和而存,无宁守义而亡”,实在不适时宜。守义而亡,“乃人臣守节之言;宗社存亡,异于匹夫之事”。以宗庙社稷存亡博取不义之名节,此时实属祸国殃民之举。国家危难当头,不从实际出发,空唱高调实为欺世盗名之举,必会毁灭国家。因此崔鸣吉提出了“存宗社”的主张。
到崇祯十年(1637年)正月,皇太极派多尔衮率清军攻破江华岛,俘获王妃、大君、大臣等二百余人,仁祖见大势已去,不得不应清朝要求,由崔鸣吉等人缚送斥和之人乞和投降。此时“主和派”和“斥和派”之间又因答书格式问题引发争论,“金尚宪以为答书之定式,不可轻议,遂力争之”。之后几番答书,此类冲突亦屡见不鲜。崔鸣吉数次撰写国书,其中多卑谄之辞,为“斥和派”所不容,金尚宪更是“见其书,痛哭而裂破之”。崔鸣吉的孙子崔锡鼎在《先祖领议政完城府院君文忠公行状》中记载“始讲和事,清阴金公尚宪于庙堂裂和书痛哭。公笑而拾之曰:u2018朝廷须有裂坏此书之人,而如我者亦不可无也。u2019清阴以为王若出城,则恐有青城之行,诸臣亦以此为忧。公以为虏人之侵我,非爱我土地,其意正在于和,断无意外之变,不思缓祸,徒事泄泄,则一朝城陷,上下鱼肉,孰与不失此机图存宗社乎?”可见崔鸣吉对形势作出了正确的判断,因此确保了国家的存续。崔鸣吉得到仁祖的支持,在与清朝的几番交涉之后,终于在崇祯十年(1637年)正月三十日仁祖出城向皇太极投降、达成了所谓“三田渡盟约”。至此朝鲜成为清朝的属国。
崔鸣吉在事后对仁祖的上疏中回忆道:“南汉之役,孤城守围四十余日,中外不通,命脉断绝。内而守堞将士冻馁垂死,外而八路援兵相继溃败,城中见粮不支旬日,而江都败报忽至,俄顷之间,军情汹汹,不测之变,迫在目前,当此之时,智者无所用其智,勇者无所施其勇。使殿下胶守匹夫之节,则宗社必亡,生灵必尽。幸而天启渊衷,幡然省悟,纳庙堂之议,循舆人之愿,一日之内,危机立变。宗社得以延其血食,生灵得以免于鱼肉。”崔鸣吉虽然因为主和而遭到唾骂,而且也使朝鲜蒙受耻辱,但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他为保全宗社所作出的贡献是不容抹杀的。而且崔鸣吉主和并非其个人的懦弱使然,也不是因为他是亲清派,在之后他被拘押清朝的过程中,就充分表现出他的民族气节。
赴清被拘
崇德二年(1637年)二月二日,皇太极回师。当月,崔鸣吉撰《移陈都督咨》向原宗主国明朝详细报告“丙子胡乱”之经过,以及朝鲜被迫投降称臣等情况,并阐述了“危机才脱,祸端未已;心在必东,势难自拔”的苦衷。后来他为了把这篇咨文转交给明朝,费尽周折。史载:“戊寅(1638)秋,林庆业为平安兵使,江边逻卒得一僧,其名独步,本以我人,丙子以事往椵岛(皮岛),因乱不得还,转入中国,留洪军门承畴幕府,为诇东事出来者也。庆业即报于公,公使之津遣辇下。至则招见与之语,为人慷慨善词令,可托以事。于是公与机密宰臣议,具奏闻附诸独步,由水路入送中国,而别构一咨,抵洪军门。”崔鸣吉为其送行时有《赠独步》一绝:“秋入园林万叶鸣,鬓华如雪镜中明。向来无限关心事,都付山人一锡轻。”丙子胡乱后,崔鸣吉获得了仁祖的信任,于崇德二年(1637年)四月拜相,被任命为右议政,后移拜左议政,次年九月擢为领议政。其间曾多次出使沈阳,负责对清交涉。当时清朝要求朝鲜出兵协助攻打明朝,崔鸣吉对此坚决反对,认为“助兵之请,决不可从”,经过他与清朝的反复交涉与争论,终于使征兵一事暂时作罢,同时又在沈阳赎回780多名朝鲜人回到祖国。以上事例说明崔鸣吉并非亲清派,也为维护朝鲜的利益尽力周旋。而其“送僧独步”、“潜通明朝”也为其后来羁押清朝埋下祸根。
崇德五年(1640年)三月,崔鸣吉因事被罢免了领相之职,退居衿川村舍。崇德七年(1642年)八月再度被起用为领议政。不久之后,其密通明朝的事实就东窗事发了。当时清军在松锦大战中战胜明军,俘明军主帅洪承畴,洪承畴投诚满清,并将包括朝鲜送僧潜通明朝等情报全盘招供。于是清朝于这年十月诘责朝鲜私通明朝之事,崔鸣吉作为事件的主要当事人,随即被清朝押往盛京(今沈阳)拘禁,并遭到清人审讯。崔鸣吉在沈阳期间,先被监禁于北馆,次年四月移至南馆,待遇稍好,顺治元年(1644年)由于昭显世子随清军入关,故移居沈阳世子馆,顺治二年(1645年)春回国。当时“鸣吉凡事皆自担当,清人亟称其胆大”。在羁押沈阳期间,崔鸣吉与他的死对头、同样被押赴清朝的金尚宪住在一起,他们二人酬唱诗歌,互相表达了对丙子胡乱时对方言行的理解。比如他们在一组歌咏中国历史人物的诗歌中,崔鸣吉以《廉蔺》为题目赋诗:“完璧微功何足称,负荆高义是难能。丈夫心事如春水,肯许中间着点冰。”金尚宪唱和道:“廉蔺遗风古史称,一时功伐各争能。后私先国差堪许,那似初心玉映冰。”崔鸣吉《鲁连》:“玉貌邯郸困战尘,空言争救帝强秦。至今东海连天碧,清节犹能起后人。”金尚宪《次韵》:“月晕孤城昼暗尘,邯郸朝暮且降秦。当时不有先生议,羞杀千秋万古人。”虽为咏史,却是影射朝鲜现实,金尚宪以负荆请罪的廉颇自况,而崔鸣吉则称赞金尚宪为义不帝秦的鲁连。可见当时主和和斥和两派领袖已在沈阳达成了谅解。此外,在被拘沈阳的3年时间中,崔鸣吉还以大量笔墨歌咏汉朝的苏武,这在他当时留下的诗篇中比比皆是。在被囚北馆时,写道:“黄霸尚书良独苦,苏卿汉节且相依。”移居南馆时,则有“苏卿汉节身全老,蔡女胡茄恨独长”之句,移居世子馆时,又赋诗“羁滞西河岁月频,看羊苏武是前身”,这些诗句也是说是崔鸣吉被拘沈阳时内心的真实写照。
顺治二年(1645年)二月,清朝将入质的昭显世子及崔鸣吉、金尚宪等公卿送还朝鲜。崔鸣吉归国后以完城府院君的身份参与朝政,两年后(1647年)五月十七日病卒,享年六十二岁,谥号“文忠”。
评价
崔鸣吉去世后,朝鲜史家对他的盖棺定论是:“ 鸣吉为人机警多权数,自负其才,尝有担当世务之志,而光海时摈不用。及反正,协赞大计,鸣吉之功居多,遂录靖社元勋,不数年超至卿相,而力主追崇(指追尊仁祖之父定远大院君为朝鲜元宗)、乞和之论,为清议所弃。山城之变,胁送斥和之臣,以逞私憾。还都之后,引用匪人,倾轧士类,人皆以小人目之。然凡有缓急,直前不避,临事剖析,人无能及,亦可谓救时之相也。既卒,上临朝叹曰:u2018崔相多才而尽心国事,不幸至斯,诚可惜也!u2019”
从这段“卒记”可知,朝鲜清流士大夫在当时是很看不起崔鸣吉的,将其视为“小人”,而他最大的“污点”则是主和,实际上在丙子胡乱时就不断有人上疏要求以误国之罪处斩崔鸣吉。另一方面,也充分肯定了崔鸣吉的才能。不过从历史来考察,崔鸣吉审时度势,力排众议,务实主和,成为恢复和平与延续国运的关键人物,这点是不容忽视的,正如时人所论:“(崔迟川)丙、丁主和,世人多攻之,而但为清阴(斥和派领袖金尚宪的号)则易,为迟川则难;清阴则举世当有多人,迟川则只一人而已。”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世的朝鲜士大夫和史家普遍对崔鸣吉持宽容态度。比如这从一百多年后朝鲜正祖与承旨郑民始的对话可以看出:“上曰:u2018故相(指崔鸣吉)之丙子札,实出于断断血忱。非故相,谁敢岐异于清议之际乎?u2019民始曰:u2018其时若无此人,国家岂有今日乎?u2019”即肯定了崔鸣吉“存宗社”之功。朝鲜近代文学家金泽荣则认为:“……使朝鲜有李舜臣、权栗诸人,何忧御之之无策?呜呼!仁祖之世,上距李、权之时不过数十年,而人物衰堕,犹若天壤,无一人能免其君于臣仆之辱者。若崔鸣吉者,虽不污至于秦桧卖国之为,而其视前人,岂不颡有疵也哉!”他虽然对崔鸣吉主和表示理解,但认为他比起李舜臣等前人还是有瑕疵的。
崔鸣吉书法很不错,工于董其昌体。他还独修阳明学(心学),与其友张维志同道合。不过据说晚年又放弃了阳明学。不管怎样,崔鸣吉可以说是朝鲜阳明学的拓荒者。
著作
崔鸣吉遗著有《迟川集》19卷和《迟川奏札》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