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年表
道光二十年(1840年)
六月,英军侵占定海,沿海北上白河,威胁京师,于是“天下纷纷议 海防”,内河长江亦戒严。十二月,道光帝调海龄为京口 副都统,并谕其“饬副将巡 圌山,操炮练兵,以防京口门户。”
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
一月,海龄抵镇江赴任后,认真操炮练兵,积极从事京口备防。他从当地满营一千一百八十五名官兵中,挑选八百名,加以操练,逐一指授临阵机宜,训练三个月,官兵皆知踊跃奋励。并且,亲到圌山,督率水师官兵,演放炮位,令其在沿海要隘,时常稽查英军汉奸,还在 象山东码头隘口,安设大炮四位,逐日演放, 藉资熟练,以壮声威。当时,他奏请“将沿江通商码头,暂时封闭”,受到 裕谦抵制,指出其“封港之议,徒有碍于安分商渔,而于杜绝接济英船等弊,仍未得其要领。”
同年八月,定海再次被英军侵占,镇海、宁波相继失守,两江总督裕谦 殉国。九月,海龄亲率左右翼沿 焦山而下,查看大江形势,他认为焦山一带只有旗兵一千六百人,不敷 守御。便立即请求给所属营兵预支半年钱米,“卒颇感之”。并奏请添兵,增强设防。道光帝诏谕两江总督 牛鉴体察情形调派,毋误事机,但牛鉴却“以无庸驳覆”。海龄不顾其阻挠,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正月,一再奏请招募 水勇在鹅鼻咀、 圌山要隘,雇船只,扎木排,拦江堵截,以期“水陆交严”;并檄调四百名骁勇闻名的 青州兵,屯驻京口南岸东码头,坚守炮台,以截陆路;同时还令京口副将孝顺武、 参将陈庆祥、游击李澄,塞断江口小港,以阻止英军前进。
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
五月初,吴淞失守,英军进入长江,江南各口防务瘫痪,“贼(夷)至官逃,舟临兵溃”。英军由 圌山进逼镇江,牛鉴、 齐慎驻兵丹阳,互为瞻顾,不图固守。六月五日英军至鹅鼻咀,次日牛鉴带兵一万余人到镇江,即命道府延请富户劝捐十二万金“迎犒夷师”。住了一夜,便匆匆逃往江宁。海龄坚决反对牛鉴犒师妥协,竭力主张守城抵抗,“不与一议和事”“独谓宜力战”,并贴出告示,申明英军如敢侵入,“本 副都统立即提兵出击”⑨。
海龄采取闭城固守策略,保卫镇江。在英舰抵金山之前,就开始作防御准备,禁止运河通航,强令城内居民迁徙内地,从四乡收集家禽、生猪和各种食物,供给城市守军和城郊军营,并将旗营官兵和 青州兵调入城内,添布四门,并添设枪炮,昼夜严加防守。闭城后,海龄做了一定的肃奸工作,但因严厉阻止难民迁徙出城,并持民族偏见,肆意扩大索奸,造成满城乱捉乱杀,一度引起恐怖和混乱。
六月十二日,英军登岸攻城。当时,英军集中一万二千人,其中包括 海军陆战队在内的九千人,士兵基本装备前装滑膛 燧发枪(伯卡式或大名鼎鼎的褐贝斯式),少量装备前装线膛击发发火步枪(布伦士威克式),又配备炮队,其他各类军用物资,也应有尽有;而海龄守城,只有旗兵二千四百人,其中当地旗兵一千二百人, 青州兵四百人,武器仍是古老的刀、矛和 抬枪。敌我力量对比悬殊,敌人显然占有极大的优势。
海龄发扬中华民族英雄气概,无惧敌人优势兵力,领导军民保卫镇江,坚决抵抗外国侵略势力。他“亲冒矢石”“点兵上城”,并“令城中居民置水瓮砖石”,准备与侵略军进行巷战拼搏。守军炮兵勇猛发炮,轰击登岸英军。侵略者说:“中国军队发来的炮火,曾对我方前进的船只,给以致命的打击。仅在十分钟左右的战斗过程中,我方十六名海员和八名炮兵都受了伤。”当时,城外各地则由 参赞大臣 齐慎和湖北提督刘元孝带兵防守。为了扭转围困局面,海龄曾一度派兵出城出击。但在出击失利后,便一味闭城自守,而且,对发动组织居民、乡民助守也很不力。当齐慎、刘元孝败退之后,英军便于十四日全力攻城。海龄决心死守 镇江,与城共存亡。他亲驻北门城楼,相机调度,并令协领武忠阿带领 青州兵, 驰赴接应。
相关记录
在保卫镇江的激烈战斗中,骁勇善战的 青州兵,非常英勇顽强,被称为全军的“军锋”。当时人记载:“夷人登城,是取书院所贮修城长梯十数张,蚁附而上,时城中以青州兵为军锋,奋勇向前,枪炮竞发,夷人堕梯者纷纷,乃略无退阻,攀堞者愈众,旗兵怖而走,青州兵众寡不敌,死者十七、八,城遂破也。”⒁在城内短兵相接,青州兵与侵略者拚搏尤其顽强,英军攻打北门,受到青州兵沉重打击,后来,侵略军窜至南门,数十青州兵主动配合当地旗兵,与侵略者进行极为激烈的巷战。整个巷战中,青州兵狠狠打击了敌人,但自己也付出高昂代价。当时人说:“青州兵巷战,杀贼(侵略军)数百,被杀者亦二百余人。”⒂
当英军用炸药炸开西城门后,第十八团和四十九团沿着西门城垒,进攻城区。海龄亲自带领旗兵前往堵击,战斗非常激烈,他身受重伤,仍坚持战斗。后来,旗兵撤退到旗营。在战斗的危急关头,海龄在旗营大声疾呼地作战地动员演说,鼓励官兵做英勇战士,血战疆场,决不在侵略者面前苟延残喘,他号召:“宁可自杀,决不投降!”⒃并且,亲自带领旗兵与英国侵略军第十八团和四十九团进行殊死战。连侵略者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满兵作了一次最顽强的抵抗,他们寸土必争,因此,每一个城角和炮眼都是短兵相接而攻陷的。”⒄甚至在房子里也发生战斗。海龄率领守军奋勇抗战,坚守两日,打死打伤敌军,据侵略者自己统计共有一百六十八人⒅。最后,守军“拒绝投降和宽待”,全部壮烈牺牲,海龄自己自焚殉国,妻与孙同时死难。当时人赞扬海龄为“近日之矫矫者”,连侵略者也把顽强抵抗侵略的镇江守军称为“保家卫国而光荣牺牲”的“英勇战士”。
在全军牺牲的殊危条件下,英雄的 青州兵仍坚持战斗,高呼打击侵略者,他们无愧为中华民族的骄傲。正当“东西北三城楼,俱被焚烧,贼乘势攀跻,……独青(州)兵奋勇格杀,至血积刀柄,滑不可握,犹大呼杀贼。呼未已,而贼之由十三门登者,已蜂拥蚁附而至,犹复短兵相接,腾掷巷战,击毙贼且数十百人。直至全军尽溃,力不能支,始夺门以出。”⒆他们的顽强抵抗侵略精神,受到当时镇江人民的崇高评价,他们说:“自军兴以来,调防兵多为民病,独 青州兵与民相亲爱,民恃以无恐,故战死而民思之不置”⒇;并热情赞扬他们不屈不挠的顽强战斗精神,表现着中华民族“忠义之气之常存于天壤间”
一, 镇江保卫战,是中英鸦片战争中的最后一次战役。英国侵略军投入这次战役的力量,比历次在中国战场所投入的力量大得多;而他们在这次战役中所遭受的损失,也比以往任何战役都惨重。镇江军民英勇抗英,在近代中国人民反侵略史中写下了光辉一页,而且,震动了当时的欧洲。恩格斯曾经极其热情地赞扬镇江抗英英雄们的“勇敢和锐气”,歌颂他们“殊死奋战,直到最后一人”,并且,指出:“如果这些侵略者到处都遭到同样的抵抗,他们绝对到不了南京。”
二,镇江被占领后,英军发挥其传统“海盗”的野蛮兽性,对镇江人民进行灭绝人性的报复和空前疯狂的掠劫、烧杀,把镇江洗劫一空,沦为废墟。当时镇江人民含着血泪曾对这群野蛮“海盗”进行强烈控诉。他们纷纷指出侵略者“毁城垣,焚衙署,纵黑鬼奸女,道路死伤枕藉。”
三,“妇女闻叩门,往往自戕,身殉者无算。奸民或导之,比户劫略,无家不破。”
四,“斫门劫略,乘势夺取,担荷不胜,车载以返。”
五,“西门桥至银山门,无日不火,市为之空,城乡皆被蹂”
六,“火焰冲天烧不断”“各家铺户尽遭殃”“西门一带更凄凉,大厦高楼变火场,只见路途堆瓦砾,难分巷口在何方。”
七,就连侵略者自己也不得不招认:“只要是真实的回忆,就可觉得这颗心很难说是有人道的了。但即使是心肠最硬、资格最老,以杀人越货为生的人,看到这种悲惨景象也不能无动于衷的。”
八,侵略者之所以如此野蛮的血腥报复,如此空前疯狂的洗劫、烧杀,决不是偶然的。这完全是由其整个殖民掠夺政策的本质决定的。正如当时恩格斯所指出:“英军作战时自始至终采取了极端残酷的手段,这种手段是和引起这次战争的走私贪欲完全相符的。”
九,镇江人民在水深火热中,没有祈求神天上帝,也不指望人间皇帝,他们把解除自己切身灾难的希望寄托在当时能够反映民族和人民根本利益的民族英雄身上。当他们闻讯重新起用 林则徐的时候,无不欢欣若狂,“人人举首欣相告”十。其实,已被道光帝革职查办的林则徐这时正在西戍途中,暂住西安调治病情。不过这个传言,却十分真实地反映了当时镇江人民对近代中国第一位民族英雄林则徐充满着无限怀念和敬慕之情,把他看作善于有效地领导组织当时中国人民进行反殖民斗争的真正“天兵”!
①《 》, 神州国光社,第4册,第692页。
②③《鸦片战争》,神州国光社,第6册,第373页。
④⑤同上,第3册,第55页。
⑥《筹办夷务始末》(道光朝), 中华书局,第3册,第1645页。
⑦《鸦片战争》,神州国光社,第3册,第53页。
⑧同上,第217页。
⑨同上,第75页。
⑩同上,第79页。
⑾《 》,第94—95页。
⑿《 鸦片战争》,第3册,第80页。
⒀《鸦片战争末期英军在长江下游的侵略罪行》,第206页。
⒁《鸦片战争》,第3册,第80—81页。
⒂同上,第105页。
⒃《鸦片战争末期英军在长江下游的侵略罪行》,第217页。
⒄《鸦片战争》,第5册,
《从三部清人日记看海龄》海龄是屠杀镇江人的刽子手
《 镇江日报》2008年8月18日文化周刊
近几年为宣传历史文化名城镇江,出版了不少丛书和专著,对人们认识镇江、了解镇江起了很大作用。可是在论述 第一次鸦片战争最后一战,即1842年发生在镇江的“壬寅之役”时,对清军 副都统海龄不约而同地作了正面评价,认为以海龄为首的镇江守军面对强敌,不怕牺牲,英勇作战,殊死搏斗,在中国近代史上写下了可歌可泣的悲壮一页。甚至对海龄一家破城以后殉国的情景言之凿凿,绘声绘色。
镇江战役
对海龄指挥坚守北门的战斗情景,当时一位目睹者是这样记载的:
“时余兄弟各持糗粮为走计,……望见北门城下枪炮火箭互相喷薄,白烟竞射,浓雾旋蒸,想其下积尸如麻矣。窃幸我兵犹在上风,冀其或胜,但不知此是何兵,乃敢与之相抗如此,后询之土人,则 青州兵也。……俄而枪炮顿息,北门敌楼火发,……其上则郁为青烟不散,洵所谓遥望层城,丹楼如霞矣。……楼火未半,迤东一带,堞间火箭又起,城上兵犹与之交射,良久则东城楼畔,火箭丛集矣。环顾城头,不见一兵。惟夷人攻击处,有兵数十伏堞间耳。时登山而望者,数十百人,……余知城必不守,急令人唤余弟出走,……至一山头坐石上,回望城中,东城堞间守兵,犹发鸟铳火箭,知城犹未破也。”⑿
当时的侵略者也说:其登城部队“利用云梯登上了城墙。这支部队沿着城垒分布开来,声势浩大,……满军仍然一点不怕。同时,城外我军炮兵及步兵的炮火,不断对着城门实施射击,满军亦丝毫不见动摇。在一个相当时间以内,满军继续勇敢地坚守在城楼上防守的地点,并守住城墙上每个城垛,从而保卫着通向城楼的通路。就是这样,敌军乃使我军蒙受若干损失,他们并以极端坚决的态度,在我军暴雨般的枪弹向其进攻之下,守住通向防御工事的旁门。”
海龄之死
“如果这些侵略者到处都遭到同样的抵抗,他们绝对到不了南京。”(《 马克思恩格斯论中国》第67 页)这是恩格斯对鸦片战争时期镇江守军英勇反击英侵略者的赞扬。指挥这场战斗的是满人海龄。海龄,满洲 镶白旗人,郭洛 罗氏。1841 年初任京口(今镇江)副都统。鸦片战争是中华民族蒙受凌辱, 国土始遭蹂躏的开端。英国侵略者为了扩大对中国的侵略,1841 年8 月以进攻江浙地区为重点,妄图控制长江下游的航道,截断清政府的漕粮供应,以谋夺更多的权利。1842 年7 月,几千名侵略军进犯镇江。镇江为大江钥匙,
南京门户, 漕运咽喉。两江总督 牛鉴闻风逃遁,躲进南京。海龄率1700 名士兵守卫镇江,敌我悬殊很大。但是,面对气焰嚣张的侵略者,海龄率领镇江守军奋起反抗,坚守镇江达7 天,歼敌180 余人,但由于种种原因,镇江最终失守,海龄死于镇江。如何评价海龄?史界众说纷坛,褒贬不一,搞清海龄的死因对正确评价海龄是很有帮助的。海龄是怎样死的?至少有4 种不同的记载。
一、“为民戕害”或“为乱民所杀”说。1842 年8 月山东道御史 黄宗汉上奏:“海龄闻系误杀良民甚多,以至被民戕害”(见道光朝《筹办夷务始
末》五) 魏源在《道光洋艘征抚记》中写道:“英佯攻北门,而 潜师梯西南入城,士兵仅斫其一二人,敌已蚁附,守兵皆溃。英先焚满营,海龄为乱民所杀。”民间钞本《夷艘入寇记》也有类似的记载。
二、“不知所终”说。无名氏《京口偾城录》中记:“城破后郡民纷传 都统遁去。”夏燮《海疆殉难记》中“又有言都统开城逸去,不知下落者”。 镇江之战另一 指挥者、 参赞大臣 齐慎上奏,城破,“房屋多已燃烧。副都绕
海龄督帅旗兵堵击,身受重伤,旗兵伤亡不少”。“ 副都统海龄并城内文武官,均不知下落。”
三、“投火自焚”说。《英人强卖鸦片记》中叙述海龄死因较为详细, 海龄对妻子说,今日之战,官军将恐不利,劝妻子趁北门起火,“混乱以逃”。妻子说:“许妾所为,君但督士卒,至死勿弃城。”说后,“掖小儿走于北门跃入猛火中以自死。海龄见之大怒,欲报妻子之仇,聚满洲兵四五十人, 冲入敌中,殊死战,多杀敌兵, 后海龄见兵寡,竟不可胜,因见北门火势未减,亦投其中,就妻子死所而死焉。”宾汉在《英军在华作战记》中写道: “满兵的副都统海氏在败了的时候,坐在家中的一把椅子上,命令他的仆人
点火烧房,故意死在火焰之中。”
四、“自缢殉节”说。《 夷氛闻记》写道:“城上兵立溃,夷先放旗营纵火,城陷,海龄自缢殉节,其妻与孙并同时死难。”耆英奉旨调查后上奏说:海龄同其妻并次孙“皆在署内自缢尽节”。
真是一个令人费解的悬案!从材料上分析,“为民戕害”之说疑点最多。首先 黄宗汉《奏海龄闻系误杀良民甚多被民戕害折》,一个“闻”字证明他的上奏只凭传闻,令人怀疑。其次,《道光洋艘征抚记》所说亦恐为传闻所误。1841 年2 月 魏源曾为裕谦幕僚,参与浙东抗英斗争,但因清廷战和不定, 投降派昏庸误国,数月后愤而辞归,镇江之役他不在场。其三,据耆英奉旨查明,引出这种说法,主要出自常镇道周顼中伤。周顼身为镇江地方官,深怕镇江失守皇上追究,“惧于重谴,乃讦以误杀良民,被民残害等情。”耆英的调查当属实。当时京口人就恨周顼诬陷 都统,“乃编十字谣,揭之通衡” (见 夏燮《 中西纪事》卷八),卑鄙无耻往往与贪生怕死连在一起。开战前周顼已被侵略者气势所吓倒,禀中说,“贼(指侵略者)势浩大,据我腹心, 实已不能转动,若不早图和解,其祸变愈久愈大,不知究极”(见道光朝《 筹办夷务始末》四),主张不战自降,全部答应侵略者的要求。侵略者进犯镇江时,他惜命“托词不知何往”,当了逃将,“以致镇城内外,居民警惶” 这种人中伤海龄不足为怪。“不知所终”说,没有一条肯定的史料。《京口偾城录》为镇江当世人所写,但撰者年老多病,一直在家未参战,文中对海龄“遁去”并没有肯定, 是战乱中据郡民纷传随手而记。 夏燮《 中西纪事》卷中已肯定了耆英的查访, 海龄“自缢尽节”为实情,对“开城逸去”之说并不认为属实。 齐慎之所以云不知海龄下落,7 月21 日镇江失守前,齐慎会同海龄布防军务,坚守镇江, 卯刻,齐慎“由正西迎上前敌”。激战中,据探报,侵略者“由间道往攻北门”,齐慎等人救援,结果“被逆 夷由西南两门攻破”。齐慎率部分清兵退到越河口下,防英军内犯,与海龄再没见面,23 日的上奏对海龄的下落当然不甚了了。
至于是“投火自焚”,还是“自缢尽节”?后者可能是实情。第一,《英人强卖鸦片记》为日本人所撰,不是战时的目击者,虽对海龄自焚场面写得详细,充满同情心,但必定是道听途说。更何况后来耆英在衙署里找到了海龄尸体,可见海龄并非死于北门火中。第二,宾汉是侵略镇江一分子,他的《英军在华作战记》有一定的史料价值,但他对海龄坐在椅子上自焚身死的描写值得深思。海龄死应在城陷之后,当时衙署已被英军烧着,无需海龄命仆人点火烧房。宾汉这样写,有可能掩饰其入城后烧杀之行径。文中接着写道,第二天发现了海龄的幕僚,由他指出了海龄的尸体。这一天应为7 月22 日, 齐慎六月十六日(阳历7 月23 日)上奏提到“ 副都统海龄并城内文武官均不知下落”,清 军机处正是根据齐慎上奏决定派耆英“迅即查明具奏”的。这应在宾汉等人发现海龄尸体之后。如是同一现场,这位幕僚为何只字未提海龄妻与孙的情况?这究竟是海龄的尸体吗?
极大可能是海龄“自缢尽节”死后遭火焚的。耆英在查询当中,从收集京口满兵内,领催扎明阿报告了海龄的死因,“据称城陷之时,海龄将堂印交印房骁骑校祥云(后投水死),海龄随入内,同伊妻并19 岁次孙皆在署内自缢尽节。”根据其报告,在衙署并获其尸并一妻一孙于灰烬中,“又拾得都统印信原著葛纱、袍襟、并伊妻所带玉环”,经丹阳县令金榕,京口协领武忠阿和海龄之子辨认,确实是海龄尸体。
人物评价
海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过去史学界有些争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日前,我整理藏书,搜出道光年间三位镇江人写的日记,即法瑞芝的《京口偾城录》、 朱士云的《草间日记》和 杨棨的《出围城记》,仔细读了一通。三位作者都是“壬寅之役”亲历者,他们以大量的事实,揭露了海龄对敌人畏葸观望,对百姓诬陷屠杀,自己却腐化堕落的真实面目。
让我们先来看海龄在镇江城被攻破前的行径。《草间日记》六月初二日云:“英国舰船进入福山口(按:今常熟市长江南岸),谣言四起, 副都统海龄跋扈 躁扰,散布旗兵,到处屠杀无辜人民,捉路人作汉奸。每有妇人孺子,见旗兵惊去,即追而杀之,向 都统报功请赏矣。”六月十二日又云:“英兵入 圌山,都统令旗兵满城捉汉奸,旗兵遇他县人在城者,及居人只行,或夜出者,见即追而杀之。至是捕城内居民百七十余人,于小校场行刑,并及妇人孺子,呼冤之声不绝,郡守惟流泪而已”。《京口偾城录》也有同样记载:“传闻焦山下,有夷登岸,为兵击败,伤数人。都统却举得胜旗收兵,其信然耶?午后杀十三人于内校场,秋帆僧为首。僧素肥,脂膏满地,馀亦沥血盈沟。未知有诬抑否?”
面对英军入侵,海龄不是积极备战,而是消极对付。《草间日记》六月十二日云:“英舰至圌山, 都统海龄点兵上城,巡视一遭,归而涕泣,目尽肿。是时城内外居民犹望其出城迎击,一践前言,乃仅于城上,时时虚放枪炮、火箭而已。”《出围城记》同日亦记:“城中炊烟寥寥,盖城闭市亦闭,饥民无处市米,亦无处市饽饽,人疑副都统欲尽汉人而后止。 监生吴学增家,有米四百余担,贮西门外,呈请郡守祥麟运内城安民。郡守转请 副都统,仍不开城。谓开城吾辈命即休,不能顾百姓,百姓有违言,即是汉奸,吾兵足以杀之。”
在这生死存亡关头,海龄不顾百姓死活,却沉湎于声色之好,纳妾藏娇,避居佛殿。《出围城记》五月十二日记云:“京口副都统海龄闻浙之乍浦失守,杀驻防旗兵殆尽,惊惧无策。新纳一雏姬,恐难自保,遣与母妻寄居他郡,己身亦不敢居署,移住故将军府,犹恐人知,又移至府旁吉祥寺,安床神殿后,每夜亲兵四十,执刀围护,始能安寝。”《草间日记》六月初四记:“夷船驻 江阴,而 都统仍坐城中,为醇酒美人之乐,外事不问也。 参赞大臣齐、两江总督牛,先后至京口,调集之兵近万人,而防御之策,实无所闻。”
道光二十二年六月十四日镇江城破,海龄仓皇出逃。据《出围城记》所记:“十四日, 副都统闻北城破,乘篮车至南城,知府祥随行,至请开门放难民,副都统畏人指摘,意欲独窜,仍不允,反以鸟枪击众,众惊散,知府愤然策马,回时已不能返署,赴县学自缢,一李姓书吏解下,负入舟中复苏。送至丹阳,副都统既出,夷鬼沓来,不移时妇女尸满道上,无不散发赤体,未死者多被拥抱而去。生死离散,目不忍睹,皆见沮于副都统,屡欲出城不得者也。”《草间日记》同日记云:“郡城被攻破后, 都统以下大小武官逃避殆尽,具见怯弱”,“都统见北门已破,遽趋南门,作得胜状,大呼速追,冀出南门求脱,以泥塞门,不得启,遂易小桥,走小校场,不知所终”。
这三种日记对驻守镇江的 青州兵骁勇善战作了实事求是的肯定,对青州兵屡遭海龄压抑而扼腕。《出围城记》将驻防旗兵贪生怕死与青州兵勇于 守御作了鲜明对比:“ 驻防兵开炮即逃,弃刀枪 戎衣盈路, 夷鬼乘虚攀援而上,开北门。群夷上入城楼,青州兵与之力战,夷鬼被杀伤数百人,青州兵亦死两百多,实皆 敢死士也”。三种日记中,对镇江民间自发组织联防,确保治安,抵御英军作了详实的记录。如《草间日记》六月二十五日记云:“夷鬼午刻纵火东门,遂至丹徒镇。是时去城稍近,最殷实者,惟丹徒镇,危如累卵矣。赖地保陆祥,倡捐输,聚乡勇三百人,保守其地,且为平粜以资贫民,有劫掠者,则执而投诸水,故匪徒不敢履其地。至是有奸僧勾结夷鬼劫掠以去,陆诱而得之。其地虽逼近郡城,而百姓安居乐业,鸡犬不惊,故不改太平景象耳”。日记还记录了入侵者七月十一日的一张告示,透露和谈消息,旨在使农夫商贩将牛、羊、猪、鸡、鸭、蛋等物出卖,现钱交易。次日有“夷人出南门买米数斗,先畀洋钱一,送至北固山,复畀洋钱二,意在示无侵扰也”。从中可以得知,当时入侵英军农产品及其他物资非常匮乏,而农民又不愿出售给入侵英军。
三种日记对海龄“壬寅之役”前后的所作所为记述如出一辙。我还从同时代人所作《镇城竹枝词》和《壬寅夏纪事竹枝词》中得到佐证。如“夷人一自入 圌山,直向长江左右环,城中人民忙欲走,谁知初八四门关”。“ 都统差人捉汉奸,各家闭门胆俱寒。误投罗网冤难解,小校场中血未干”。“云梯一搭上城头,火箭横飞射不休。若问何人能死战,最怜兵苦是青州”。“先将放火毁营房,没命旗人改换装。弃甲抛戈何处去,一起逃难到丹阳”。“杀人都统已传名,处处惊闻共不平。枉食皇家多少禄,忍心如此害苍生”。“丹徒镇上照平常,幸得严防是陆祥。各户写捐招壮勇,屡回馈送办牛羊”。特别是《壬寅夏纪事竹枝词》中题为《海龄》的一首词写道:“都统封侯位独尊,不思报国负君恩。忍抛 铁瓮潜逃去,惭对 梅花岭上魂。”可谓董狐之笔。
为什么我市出版的一些丛书和专著对海龄的评价迥异于当时镇江人所写的日记和竹枝词呢?我估计是受到恩格斯1857年4月为纽约《每日论坛报》写的一篇题为《英人对华的新远征》社论的影响。此文严厉揭露批评了英军的海盗式罪行,并对镇江人民英勇抵抗入侵者作了很高的评价,无疑是正确的。但他在文中提出:“他们在应战前好像就已料到战斗的结局,他们将自己的妻子儿女绞死或者淹死……司令官看到大势已去,就焚烧自己的房屋,本人也投火自尽”。一百多年前,信息的传递没有现在这么快速,恩格斯也不可能对镇江的“壬寅之役”了解得很全面、很客观。何况他所指的“司令官”也没有提名道姓,说明他是严肃认真的。不知何时何人捕风捉影,移花接木地把这“司令官”当成海龄,以致以讹传讹,演绎成现在这一流行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