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
米耶维于一九七二年出生于英格兰的诺里奇(Norwich),成长过程与母亲和妹妹居住于伦敦。“柴纳”(China)这名字则是父母亲从字典挑出来的“漂亮单字”。一九九一年进入剑桥大学就读社会人类学之前,曾在埃及和津巴布韦工作过一年。九五年取得伦敦政经学院的国际关系硕士学位。硕士毕业后,他到哈佛大学读过书,发现当地生活过于拘谨,缺乏地下文化,于是又回到伦敦政经学院,于二〇〇一年获颁国际法学博士。博士论文《对等权利之间:国际法的马克思主义理论》(Between Equal Rights: A Marxist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Law)则在二〇〇五年出版。米耶维也是个积极的政治参与者,二〇〇一年曾代表社会主义者联盟(the Socialist Alliance)参选英国下议院议员;也曾在抗议事件中遭到拘捕。也因此他的作品往往弥漫着浓厚的政治批判色彩。
作品
从第一部小说开始,米耶维的作品就和伦敦紧密相连。《鼠王》(King Rat, 1998)是他攻读硕士之余的创作,故事取材自童话“哈默林的花衣吹笛手”(The Pied Piper of Hamelin),只是把故事背景转移到现代伦敦的下水道。主人公梭尔.加拉蒙(Saul Garamond)某日起床后发现父亲坠楼身亡,自己成为头号嫌疑犯,走投无路的他只好躲到地底,结果为鼠王所救,才了解自己的真正身世。混血的他不受魔音控制,因此成为向吹笛手复仇的秘密武器。然而,梭尔要对付的敌人却不只有他而已……尽管剧情相对直线简单,米耶维成功地将当时伦敦地下音乐界所风行的“drum and bass”丛林曲风融入书页,使伦敦成为名副其实的都市丛林。至于梭尔在故事尾声时对鼠辈全族的谈话,也扎扎实实反映米耶维的政治理念,使地下世界的权力结构也能和城市发展一样与时俱进。
倘若《鼠王》的成绩还不够亮眼,之后的《帕迪多街车站》无疑是米耶维一鸣惊人之作。故事设定在巴斯─拉格(Bas-Lag)世界中最强大的城邦国家新克洛布桑(New Crobuzon)。在这里,魔法与蒸气工业技术并存,各种智慧种族,包括仙人掌人(Cactacae)、鸟人(Garuda)、虫人(Khepri)、蛙人(Vodyanoi),乃至于肉体加装机械的再造人(Remade)等群居其间,各自发展出独特的常民文化。表面民主,实则寡头的政治局面仍由人类掌控,并以秘密警察般的民兵部队遂行统治。从人口结构和地理全图来看,不难发现新克洛布桑带有许多伦敦的影子;或者更贴切地说,新克洛布桑代表所有历经工商发展、各种问题丛生,忙乱中却带有活力的都会形象。只是米耶维挑选的故事主线较倾向廉价故事传统,相对于缤纷复杂、巨细靡遗的环境描写和不时令人惊艳的旁支桥段,显得薄弱许多,也显示他尚未能完全驾驭超大规模的故事。饶是如此,光是新克洛布桑的世界建构就已经令读者目不暇给,加上作者不时流露的机锋与批判,以及跨越科幻、奇幻、恐怖疆界,大开大阖的气魄,都使得本书成为迈入世纪之交最受嘱目的幻想作品。
隔两年推出的同系列续作《伤痕》(The Scar),米耶维将场景换成海盗浮城阿玛达(Armada)。由各式船舰所构成的海上城邦虽然曾在尼尔.史蒂芬森的《溃雪》中出现,米耶维仍旧发挥社会人类学的专才,精心描述舰队城市中庶民到统治阶层的生活百态,以及沿途靠港岸埠的人文景观,颇令读者击节赞叹。作者明显将故事架构控制在可掌握的范围内,使得剧情更加紧凑,城内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也逐渐浮出台面。米耶维描写动作场面的技巧也大有进步;后段所发生的大型海战堪称幻想文类中的经典战役。《伤痕》对于角色内心书写的深刻程度亦不让显露于外的“皮相”专美于前;作者也在访谈中自承本书在个人的记忆与失落方面着墨较深,整本书不仅刻画个人肉体与心灵的伤痕,也扩展至城市与世界的伤痕。从积极面来看,人人都必须透过这些伤痕重新认同自己、接纳自己。
如果说《伤痕》带给读者的是个人自我的内省,巴斯─拉格第三部曲《钢铁议会》(Iron Council, 2004)则是政治色彩最为鲜明的一部。故事在二十余年后回到新克洛布桑,此时在《帕迪多街车站》中较具理性的反抗组织锐意不再,而由武装暴力团体所取代,暴乱与谋杀事件层出不穷。与书名相互呼应的是一列由反对人士以直接民主所控制,在沙漠中踽踽而行、永不休止的火车;多年来它一直逃避民兵部队的追捕,却也是所有革命志士的精神象征。然而,纵使成功暗杀层峰要角,对革命大业而言,精神上的鼓舞仍远高过实质意义,甚至流于情绪上的宣泄;革命党人仍无法瓦解根深蒂固的统治结构,反倒全面溃败,更营造出敌国渗透破坏的有利条件。米耶维所批判声讨的对象不单只是极权政府,更把矛头指向抗议份子自身:我们真的已经做好大干一场后取而代之的准备,还是只要成就一个革命的浪漫传奇?
二〇〇二年,米耶维曾重返浩劫后的伦敦,创作出独立中篇《镜背镀面》(The Tain)。原居于镜子背后的异次元生物“镜象”(imagos)大举入侵残杀,此时的英国首都已一片断垣残壁,只有包括主人公修尔(Sholl)在内的少数人类仍负隅顽抗。故事话分两头,一面描写修尔艰苦奋战的历程,另一面则从镜象的角度入手,诉说人类映照镜子及水面时,镜象必须完全模仿照镜者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简直是对他们的羞辱及惩罚。于是他们终于突破镜中世界,向人类反扑。尽管镜象的概念来自波赫士,米耶维却为其注入独具风格的妖异色彩,并透露镜象的先锋原来在几世纪前已悄悄混入人群,并带来“吸血鬼照镜不留影”的传说。评论家葛拉汉.史莱特(Graham Sleight)赋予本篇政治性的解读:我们日常生活中理所当然地剥削利用多少东西?要是这些物品有机会起而反抗,会是什么样的光景?结局时,修尔的抉择尽管出人意表,思索再三,却也不得不然。
写完巴斯─拉格三部曲之后,米耶维转而挑战青少年/儿童小说;他以自己最熟悉的伦敦意象为蓝本,别出心裁,一手打造出光怪陆离,却不失温情童心的《伪伦敦》。然而,地下/黑暗伦敦的题材早已成为一项书写传统,国内读者所熟知的尼尔.盖曼《无有乡》乃至于米耶维自己过往的作品也包括在内,《伪伦敦》又如何寻求突破?首先,他采取《艾丽斯梦游仙境》的套路,让个性鲜明、独具特色且超脱一般科幻奇幻逻辑观的人物与怪物丰富整座城市,使读者每翻一页就会有不同的惊奇。其次,作者在书中特别爱用各种文字游戏,经过大脑吸收转化后,往往能造成反差趣味,有时甚至成为解谜的关键。
故事情节方面也看得到对传统的颠覆。乍看之下,整本小说彷佛重复着身负天命的儿童前来拯救全世界的老套戏码;当事人也必定要历经预言中的种种试炼才能取得终极兵器,消灭强敌。然而,只消耐心阅读,就能发现真相并非如此。米耶维曾在访谈中提过:从小他就不认同“命运”或“神选者”的说法,认为如此结局早已决定,何来乐趣可言?他也不满意某些角色注定要成为其它人物的帮衬,可是这种怀旧的英式作风似乎仍存在于现代故事当中,譬如:有谁能想象没有蝙蝠侠的罗宾会是什么情况?因此他决定要让跟班好好挑一次大梁。尽管本书定位为青少年/儿童作品,读者亦不难体察出作者的政治意识。故事里头表达出对统治阶层的腐化堕落,甚至与敌对势力勾结的极度嫌恶;而纵然有人不畏横逆,奋起抵抗,也得需要多数人挺身而出,才有可能扭转乾坤。或许《钢铁议会》中革命志士达不到的目标,终在《伪伦敦》中获得实践。
自《帕迪多街车站》出版后,米耶维的名字就和“新怪谭”(New Weird)文类紧密相连;他自己也俨然以意见领袖之姿,在二○○三年夏季号的《第三选择》(The 3rd Alternative)杂志客座社论中宣扬此一新兴运动的理念。新怪谭的故事颠覆传统奇幻赋予过多浪漫传奇的场域,改以都市为舞台,并结合科幻与奇幻元素,选择以复杂真实世界做为创作的蓝本与起点,文体和气氛营造则往往采用超现实及恐怖小说的手法,所关注的是实际或经掩饰改造的现代社会。承袭六○年代科幻新浪潮(New Wave)运动的新怪谭其实在九○年代就开始发展,但作品多半过于前卫,仅在小众读者圈内流传,尚不能蔚为风潮。直到《帕迪多街车站》带来史诗般的壮阔感受,而且米耶维的写作技巧也相对比较“平实”,因此成为第一部在市场上获得成功的新怪谭作品。只不过,就跟当年的新浪潮一样,幻想文类跟进潮流的脚步也特别迅速,现在的米耶维已不再讨论新怪谭的种种;毕竟有愈来愈多新作品依循同样的脉络与风格,因此他认为在二○○一至○三年风起云涌的运动已逐渐落幕。虽说如此,我们还可以从《伪伦敦》的内容,看见这个堪称新世纪幻想作品最大变革的影响力。
米耶维的新作《城与城》(The City and the City)中译本于2014年出版,这部作品跨越推理、奇幻与主流小说的疆界,自尚未问世就已成为众多读者关注的焦点。展望未来,仍属年轻新锐的米耶维又会有什么惊世之作?无论是重回巴斯─拉格或是造访其它反城市,相信他必然能够超越自我,写下撼动文坛的新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