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6)
他们甚至听到了一只白脸角枭躲在树林子深处的枝头上每隔几秒钟就会发出“球谱,球谱”持续不断的叫声。这种鸟叫的声音隔着夜幕听起来确实有点恐怖。它能够在黑黢黢夜里发现食物,快速出击,捕食小鸟、家鼠、田鼠、飞蛾、甲虫和其他那些无脊椎动物,其动作精准凶狠。
“前景不像预判的令人感到乐观。那么,你认为大家有必要一条路走到黑吗?”
现实问题可能并不是单凭想像这样简单。
“那会是什么。”
“我们身不由己。”
任何受到“白色魔鬼”控制的人,完全像是被魔法师诅咒,同时失去了灵魂,都没有权利替自己作主。何况,现实中即是老板又可能成为对手那个人模糊不清,就像鬼影子一样,强大到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这一仗还没开始打觉得就已经一败涂地。
“看看吧,如果真有危险,今天晚上我们一个都别想活着逃出去。”
阴笑笑和杨浩他俩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就把命搁这儿才真的是不划算。他俩觉得没必要赔上无辜者性命。这样即于心不忍,又不公平。紧急情况掩护他俩逃走。
“我敢断定,肯定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宁肯错杀也不允许生意链断掉?”
谁跟你讲划不划算,那种家伙就是魔鬼。
“小红难道就应该死?她让人出卖了。”
“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非得死。”
何况,她在牢里可能说过不该说的话,哪怕是无意中说漏嘴的。那时她就该死了。
确实两次差点死掉,这次运气没那么好。
“小红没对你说起过水虎鱼这三个字。”
“从来没有说。”
“为了安全起见,不妨连夜送他俩走。”
“恐怕不会走的。”胡燊说。
他们四个人中间至少有一个就是为深入虎穴。他或她并不是伙伴,而是在玩火。这一次把所有人绑架变成了危险搭档,他或她盘算许多年,甚至,不惜给自己注射完全变成了药鬼。从表面上看根本没区别。
“上面会不会是草木皆兵。”
“不想害死更多人,谨慎总不会错。”
“虽说命不值钱,也没必要滥杀无辜。”
“那个人告诉我内线情报绝对靠谱。”
四人没有哪个身处险地表现幼稚,所以暂时无法区分。弄不好宁肯错杀也不放过。
“看得出来天真能够当卧底?猪脑子。”
“上面制定排查计划那些人绝对聪明。”
“过份了。也许情况并没有那样糟糕。”
老天爷,他们运气真够惨的,现在脑子里更加是一锅粥,都想不起来究竟是怎么掉进这个深坑里头的。为了排查这个“害人精”这条线上搞的是人人过关,确实人心惶惶。那家伙混进来当卧底时间不短了。
他大叫了一声。头顶有条光磷红树林蛇。
(完了。完了。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真的吓死人,我好像踩到东西了。”
“究竟是什么玩意。”
“好像,是条蛇。逃了。”
“得想个法子,先保住他们命。”
“剩下来当然是我们自己的事。”
他俩那一幅倒霉样子,肯定是无辜的。
(四个人当中会不会另外还有个双面人存在呢,或者直接对水虎鱼负责?这种情况也必须考虑进去。小红的死就有预感。
好几次经历危险都指朝这个方向。)
“别慌,我俩镇定点。”
“我打定主意要保住他们俩,我讨厌随便推人出去当替罪羊。也绝不勉强你。”
“先不说这个,我俩也是老朋友了,”他说,“再看看吧。也许就是杯弓蛇影。”
“怪我,平白无故把他俩扯进来。”
在++集团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公平这两个字,需要安全和最大利益。保得住自己的命就是对家人负责,不然连他们同样有可能被老板绑上战车,怎么死都不知道。
“救得了自己才可以救家人。”
“还有赚钱,不然从一开始就别冒险。”
“命没了,拿到钱又有什么用。”
在集团老板眼里,他们根本用不着公平。
“杀死个把人,在这线上像捏死蚂蚁。”
“只怕你不敢!”他突然说。
“你想表达什么?讲些鬼话。”
有一只什么鸟被猎住了。他俩听见从林子里某个犄角旮旯传来一阵紧张的扑腾声音,连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在自然界不狠,不够凶残,哪怕是丝毫迟疑自己就会成为天敌的腹中餐。即然出来混,他俩也都想活得更长。过片刻,这声音消失了。
“有点虚假,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恐惧是糖块,被融化在了夜色里。”
“还有心情来贫嘴,心态实在好。”
“还是必须要保持冷静,千万别轻举妄动。我俩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假如可以联手,把所有人命保住难道不更好。”
“从长计议吧!”他说。
“你别以为有哪方面会放过我们,在贼船上。想来想去我们好像是当真一点儿退路都没有。现在哪怕说后悔其实也是空话。就是堵得慌,有预感,这条船漏水了,沉也不会等得了多久。我特别想跟你随便聊几句……好几年我都没敢敞开说一句心里话了,讲假话的滋味不好受。就像常说的,一个谎得再用十个谎来圆,尽管如此还是有漏洞。实在搞得心累,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的想法,有机会全身而退再好不过。真的,有了想法也别露在面上。如果我看得出来旁人肯定也会看得出来。小心使得万年船,别给人发现,会惹麻烦。”
“我知道。”他说。
树枝上有只长三个角的雄杰克逊变色龙。
我可以假装自己十分快乐,但就是找不到快乐的源泉。这是工作,却非常压抑。应该对谁说,仔细想都不行。我谁也不敢告诉。多年来变得怪怪的,连气氛也怪异,只会让自己傻笑,要么装聋作哑。好像我早都已经不习惯和人说真话了。因为,我实在也不允许别人用同情的眼光看我。
我更需要理解和尊重。包括恢复所有受损害的自尊。却又十分茫然,应该怎么办?
其实,我特别珍惜身边交往、相处、了解,包括敌对过的每一个人,特别是帮助过我的工作搭档。没有对手的生活波澜不惊,却带来了更多百无聊赖,甚至心灰意懒。我预感到,这么多年的卧底生涯,担惊受怕,工作并没有白干,就快要接触到这个犯罪集团的核心。快收网。把水虎鱼用力甩到岸上曝晒,变成了干鱼。还有水虎鱼身后的那条大鱼。他会是条鲸鲨。现在也模糊看得见了,可就是抓不住他。
终有一天,我会把这些家伙的面具戳穿,将他们全部绳之以法。只是工作的压力让人有时候抵近崩溃了的边缘,也容易遗忘,更没办法把久远的记忆通通埋藏起来。战友的牺牲,通过魔法师播弄,我可以假装忘干净,也可以假装让自己快活。
我当然从头至尾都知道,自己并不是孤军作战。死去的到底谁是自己人,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黑天蛾到底是谁?海狮又是敌是友?谁会在关键的地方替我打开一扇门,我溜进去窥探的时候黑暗世界里会有个人替我把风。当我在岔路口可能出错,又是谁在对我发出预警。“球谱。球谱。”“吱吱。”“咕咕。”“嘠嘎。呱呱。”每一种声音都代表着不一样意思,“噗噜,噗噜”就是赶紧离开,远离危险或者选择的方向错了。可我现在感觉到的却是更多的孤独寂寞。就是为了等一个人出现,他会站在我料不到任何路口。
段巧茸想。我的战友是谁?
上级绝对不会把我彻底忘了的。我果然不大适合穿正装,换成制服显得更加别扭。
“还知道寂寞就好。”对方说。
“任何人其实都有道理。”
老板不以为然,大家当场笑了。他叫邱茂林。名字就是个代号,关于这点早就说过不重要,最可怕的是水虎鱼他还有老板,可能就是鲸鲨,也可以随便叫对虾,小鱼小虾,不显山露水才是最聪明的家伙。那个人会是他的叔父。邱茂林不可能是真正一条水虎鱼。或者他是海豹。正如黑天蛾并不只是一只,水虎鱼当然就不可能只一条。那个幕后大佬不会到公司来,连一次面都没有露过。段巧茸也只是看见过他的秘书,因为紧急情况掀开帷幕跑到前台来,他找谁去救火。段巧茸不够资格。
一个胖子,额头上有十几粒小米疙瘩,戴着幅特别高级那种眼镜。
“来的人还当真不少呢。”
他抬起头来凝望着四周围。这是在大剧院举行的一场音乐会,由最著名的钢琴演奏家刘群瑶演奏波兰女钢琴家巴达捷芙斯卡(Badarzewska,TekIa)所写的钢琴曲《少女的祈祷》。这时,距离音乐会开始的时间已经非常近了。他们在剧院侧厅的酒吧里。那个真正的老大说不定会露面。
段巧茸手上端着杯红葡萄酒。阴笑笑告诉他,刘群瑶其实是那人情妇,会来捧场。
“你好啊。”
突然有个人叫了段巧耷一声。他优雅地转过身去,看见对方却确实是有些眼生。
“你记不得了?”他朝他笑着。
马上想起来了。是他中学同学,叫杨赛。
“这是你夫人?”段巧茸应付着,“你好,好多年不见了。差点就认不出来。”
“你好。”同学身边那女的笑得十分有尺度,高贵,露出点儿雪白牙齿。“你们公司真带劲,大家都是冲着邱老板来的。”
“不想喝点啥?”段巧茸说。
杨赛和他夫人都要了一杯波尔多葡萄酒,是白色的高脚玻璃杯。他们并肩站在一起,转过身朝那个方向看。老板邱茂林被几个人围在当中,正谈笑风生。他样子看起来确实是有几分得意,都知道,这个刘群瑶是公司捧红的。他的气质也特别好,不是暴发户可以比得了,处处表现出超强毅志和强大气场,还得体不失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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